丁大韦心里一直想见她。哪怕不说话,哪怕在哪里偶尔见一面,哪怕是打个招呼,哪怕是看一下她的背影,毕竟自己回家了。
日有所思,夜有所梦,丁大韦在家睡的第一个晚上,就梦见了梦雪,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。第二天上午起了床,丁大韦见娘正在厨房蒸肉包,就说:“娘,我给你和些煤饼吧?”
娘说:“和吧,你爹那腿还没好。”又说,“你弟弟那小祖宗又不知野哪儿去了,反正指不上!”
大韦说:“弟还小。”
大韦和着煤饼,爹在一旁抽着烟说:“大韦,你在城市里打工累不累?”
大韦说:“不累,我那是技术活儿。”
爹笑笑,说:“打个工能有啥技术!”
大韦说:“爹,你还别不信,做塑钢窗可是要技术的。”
爹说:“是啊?”
大韦说:“嗯。没技术根本就做不好!”
他们爷俩正说着话儿,姐茹兰和姐夫回来了,姐一进门,看见大韦也回来了,高兴地说:“呀,大韦,啥时回来的?”
大韦说:“昨天。”
大韦看看姐身边的姐夫,说,“姐夫来了?”
姐夫“嗯”了一声。见爹在院里坐着,就叫了一声“爹!”跟着姐进屋了。
一会儿,弟弟小韦从外边跑回来了,他玩得脏兮兮地进了家,进门就喊:“娘,我饿了!”说着就进了厨房。
娘刚揭一锅热腾腾的肉包子,他伸手就去笼里抓了一个,烧得他哎呀哎呀地直叫唤。娘骂着:“小祖宗,看你那脏爪,不洗就抓!”
弟弟叫着说:“哎呀,烫死了!”一边吹,一边将包子放在一个碗里。
这时姐茹兰在屋里喊:“小韦,过来,姐夫给你买糖了!”
小韦说:“呀,姐回来了?”
姐说:“嗯,来吃糖。”
小韦说:“姐,我不吃糖,牙疼!”
大韦知道弟弟是在有意跟姐夫闹难堪,就说:“快去,牙疼也得吃!”小韦就进屋了。
中午,大家坐在一起吃饭,姐说:“大韦,大学学习紧张不?”
大韦说:“不紧张,开始我还以为紧张呢,谁知一点也不紧张,没人管,只要功课你过了就行!”
爹说:“越没人管,越要好好学,不然钱白瞎了!”
大韦说:“知道。”
姐夫只顾吃着包子,不说话。
小韦说:“姐,我学习就紧张,老师留的作业特多!”
姐笑笑说:“啥话也有你,上个小学有啥紧张的!”
小韦嘻嘻地笑笑不吭了。
大韦说:“姐,你们厂干活儿累吗?”
姐说:“你姐夫托人给我找了个好工作,当检验员,不累!”
大韦看看姐夫,说:“姐夫你真行!”
姐夫这才笑笑,说:“是我一个战友给办的,人家是科长。”
转眼就过年了,大年初一这天,弟弟穿上哥给买的那身新衣裳,还有运动鞋,高兴的在地上蹦。爹也穿上了新棉袄,厚厚的,看着很不错。娘脱下了爹那身发白的破工作服,换上大韦给她买的新褂子,高兴得合不拢嘴。
娘见大韦从上到下还穿着过去的那身旧衣服,嗔怪说:“大韦啊,你挣了钱,过年好赖也给自己添件新衣服,咋一件也不给自己买?”
大韦说:“衣裳是旧点,可旧衣裳穿着舒服。”
娘说:“傻孩子,正是搞对象的时候,也不知穿得像样点!”
大韦说:“人家只要能看上你,穿什么都行。如果看不上你,就是穿上貂皮大衣也没人搭理你!”
弟弟在一旁接话说:“就是!”
娘瞪了他一眼,说:“你知道个屁,多嘴!”
弟弟听娘吵他,缩了一下脖子,说:“哥,咱去看电影吧,日本电影《追捕》破案片,听同学说可好了!”
大韦问:“好看吗?”
弟弟说:“当然,我们同学都看了!”
大韦说:“那下午咱去看。”
下午,丁大韦领着弟弟去看电影了,在电影院门前买了票,转身刚要进电影院,就看见了梦雪。梦雪跟李刚在他们前边正往电影院里走。大韦拉拉弟弟的手,说:“慢点。”意思是想叫梦雪和李刚先进去。谁知,李刚偏偏这时回了回头,一眼就看见了丁大韦,大喊着说:“喂,大韦,放假了?”
大韦看躲不过去,只好说:“嗯,放假了。”
李刚说:“放假了也不去看看老同学?”
大韦笑笑。
这时,梦雪也回头看着丁大韦,并指着小韦说:“这是小韦吧?都长这么高了!”
大韦对弟弟说:“快叫梦雪姐!”
小韦很快叫了声:“姐!”
李刚摸着小韦的头,说:“是个机灵鬼,将来一定有出息!”
大韦看见梦雪已怀孕了,她的肚子鼓得高高的。
大韦不好意思看梦雪,说:“李刚,你们进去吧,人多,慢点!”
梦雪笑笑,客气道说:“大韦,有空去家玩?”
丁大韦知道梦雪这时客套话,笑笑就算回答了。
李刚才要进电影院,好像又想起什么,跟大韦说:“对了,大韦,差点儿给忘了,初六中午咱们同学聚会,发起人是咱们副班长孙白毛,我们成立了个组委会,正好我负责通知你。”又说,“孙白毛现在混得不错,是县工办主任,可牛了!”
大韦问:“在哪儿聚会?”
李刚说:“镇上大鸿运!”
大韦说:“好。”
说完,李刚和梦雪就进了电影院。
丁大韦领着弟弟也进了电影院,在找自己的座位时,弟弟小声对大韦说:“哥,梦雪也是,本来是我嫂,怎么成了那人的媳妇?”
丁大韦吵着弟弟说:“闭嘴,乱说!”
小韦不服气地说:“就是,那个人看着就像个坏蛋!你看他的眼珠子是黄色的。”
小韦光顾说话了,梗着脖子往前走。丁大韦一把把他拉回来,说:“这里,一直傻走!”他们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就坐了下来。
丁小韦入迷地看着电影,一句话也不说。丁大韦可就不一样了,他人在看电影,可心里却一直想着梦雪,梦雪都怀孕了,她就要生孩子了,这人啊也真是的,前几年梦雪还是个小姑娘,可一晃,她就要做妈妈了!她想着,电影里演的啥内容,他一点儿也不知道。
散了电影,丁大韦跟着弟弟往回走,弟弟高兴地说:“哥,这个电影怎么样?不错吧!”
大韦符合着说:“嗯,不错。”
弟弟说:“哥,那个高仓健多好,多勇敢!”
大韦说:“是,很勇敢。”
弟弟说:“他还很厉害!”
大韦说:“嗯,厉害。”
弟弟说:“哥,你在想什么啊,怎么不跟我好好讨论一下电影?”
大韦说:“这不是在跟你讨论吗?”
弟弟说:“哥,你是不是在想梦雪姐?”
大韦的脸一下子红了,有些着急地说:“你给我闭嘴,净瞎说!”
弟弟看着丁大韦,傻呵呵地笑。
丁大韦确实是在想梦雪,也怪了?心里想见梦雪一面,这不,回家的第二天就见到了。
自从他在电影院门前见到梦雪和李刚,他就在心里一直想着梦雪,好不容易跟弟弟看一场电影,还是他最想看的电影,可是他一点也没看不进去。
梦雪真的无法控制自己,梦雪现在都结婚了,自己还在想她,还想见她,并且一见到她,心里就波涛起伏的不能平静。
晚上吃罢饭,丁大韦就出去了,他慢慢散着步,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电影院前边的那片杨树林,找到了他和梦雪、李风云种的那两棵树。
那两棵树,现在长得很好,特别是那棵被命名为“愿望树”的树,长得又粗、又高、又直,他一下靠在了那棵树上。
他想起了那年跟梦雪和风云种树的情景,丁大韦挖好树坑后,梦雪扶着那棵“愿望树”,丁大韦往树坑里填土,填好土后,梦雪和风云往树坑里浇水。当时丁大韦就想,愿我和梦雪栽种的这棵树,好好的成长,我们也好好的学习,将来实现我们美好的愿望。
丁大韦在“愿望树”上靠了一会儿,又走到那棵被他们命名的“栋梁才”跟前,用手扶着它,自言自语地说:“那天,梦雪和李刚就是在这棵树下,嗨!”
丁大韦想起了那个月色朦胧的夜晚,梦雪和李刚在这棵树下,梦雪笑的是多么甜,梦雪围着的那个红围巾是多么的红,鲜艳得跟花一样。
在那两棵树下站了会儿,丁大韦觉得有些累了,他慢慢走出杨树林。他想起了今天在电影院前见到的梦雪,梦雪就要做妈妈了,尽管这样,梦雪的影子在他的心里不管怎么也挥之不去。
夜深了,他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。他越是不愿想梦雪,越是不愿想过去,他和梦雪的过去就越像演电影一样,一幕幕的出现在他眼前。
这人也怪了,不就是看电影时偶尔碰见了梦雪吗?不就是在电影院前简单地说了几句话吗?怎么就在心里掀起这么大的波澜!还亲自跑到了那片杨树林不说,弄得整晚上睡不着觉!
他开始数羊了,一只羊,两只羊,三只羊,都数了一百只羊了,他还是没睡着。嗨,这是怎么了?是自己太爱梦雪了吗?可人家梦雪现在已成了家了啊?不但成了家,人家还怀了李刚的孩子。
他数着羊,快到天明的时候,终于睡着了。睡着了他就做了一个梦,他梦见梦雪正向他跑来。梦雪还是围着那个大红的围巾,那围巾艳得如花,红得似火,她正从那片杨树林里跑来。她跑得气喘吁吁,跑得上气不接下气,她是怎么了?是谁在追她?她一边跑,一边喊:“大韦哥!大韦哥!”